本烟民诞生记 这个题目容易产生歧义,有必要作一番题解:非我作为自然人从娘胎诞生之记述,乃我作为烟民从兵荒马乱的社会怪胎“脱胎而出”的记录。 1966年文革开始时,我刚上初中二年级。我就读的白石中学的“治”与“乱”以大串联为界,串联前是老师管学生,串联后是学生管老师。进入1967年初,我们学校“与时俱进”,紧跟全国“大好形势”,分化成“红司”“ 工司”两大派,成天大字报大辩论打派仗,把学校闹个天翻地覆,老师更不敢管我们,许多烟民便“应运而生”。 “红司”即“红色造反司令部”,是以学生红卫兵为主的派别,在我们学校是绝对的大多数。初三的同派师兄们几乎操纵了整个学校机器,其中一个重要部门是学校广播室。那里成了孕育和诞生烟民的“子宫”和“温床”。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上午,阳光明媚却春寒料峭。我与一位熟识的初三师兄在校道路相遇,他邀我到广播室玩。反正早就无课可上无事可干,我便跟他上了西楼二楼。这是一栋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是初三及女生的世界,我还是首次涉足。二楼走廊中间有间房,门额上标着“广播室”,门上大书“非请勿进”,但它“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何况区区一个广播室!室内一角放着一张方桌,上置扩音机房话筒,此外是满桌报纸稿件之类,有的掉到地上,一片狼藉。靠窗放着两只床架,靠墙一张课桌上有碗筷油盐,地上有铁镬瓦煲,看得出这里不但是师兄们的宿舍兼工作室,同时还是厨房兼饭厅。 我们进门时,几位本派“战友”正在“吞云吐雾”,室内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的烟草味。其中还混合着难闻的纸煤烟味,那是卷成筒状的草纸,用来点烟时燃烧的味道。抽的是信宜特有的“大碌竹”,一种水烟筒,用本地毛竹做成。信宜“大碌竹”大多取自毛竹根一段,约八十公分长,竹根和竹身连接处有一个漂亮的弧弯,烟筒中段靠上斜插向下钻一个孔,插进一根小竹管做烟嘴,捅开烟嘴以上的竹节,装上水就成了烟筒。有的烟嘴还套上步枪子弹壳,既漂亮又耐用。做烟筒的毛竹要老嫩适中,时间一长加上烟熏火燎,便成了金黄色,选料好做工细的上等烟筒无异一件工艺品。因为家里没人抽烟,那时我对烟筒还不是很熟悉,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以我当时的审美眼光判分,广播室里那支水烟筒说不上靓,顶多能打六七十分,但被宝贝似的传来传去。在座的“战友”全是烟民,人多烟筒少,人闲烟筒忙。 我紧挨着那位初三师兄坐在床边,边听他们高谈阔论,边看他们熟练豪爽地抽烟。 师兄抽完烟后把烟筒递给我。我连忙推辞说不会,谁知却引来哄堂大笑,大有“这也算男人”之意,把我闹了个大红脸。师兄说不用学,一抽就会,我只好接过烟筒和燃着的纸煤,从中间板凳上捻了一小撮烟丝,有样学样笨手笨脚地摁到烟嘴上,把纸煤头挨放到烟丝上,将嘴对着烟筒口猛一吸气,一股辣烟直冲嗓眼鼻孔,熏出一阵揪心扯肺的咳嗽,眼泪也咳出来了,立即引爆全室大笑。抹了一把眼泪,为了那一点男人的面子,顶住阵阵恶心头晕,我又连着抽了两口,抽完忙把烟筒纸煤递给下一手,然后往床上一躺,便进入了半昏迷状态。意识里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整个人像腾云驾雾般飘飘欲仙,什么烦恼都丢到了九宵云外。 约二十分钟后,我从“空中”回到了“地面”,师兄说这是“烟醉”,“醉”过烟就会抽烟了。当时还不懂这是尼古丁中毒,更不知道抽烟会上瘾。以后为了寻找那种缥缈欲仙的感觉,我便经常往广播室跑,一位新烟民就这样诞生了。 开始是玩着抽,后来是苦闷了要抽,高兴了要抽,再后来是动脑抽、空闲抽、睡前抽、起床抽、如厕抽……至今三十多年,“烟魔”一直缠着我。缠出过许多前辛辣酸苦。从1968年9月我毕业离校,到是年底应征入伍,这期间两个多月,我白天在生产队参加劳动,晚上到大队“参加**东思想宣传队”里作贡献,没有分毫经济来源。宣传队里共有三位刚走出校门的小烟民,都是囊中空空的“烟乞儿”。不读书了也不好向家里伸手要钱,其实家里也无钱可要。当无处可乞又烟瘾难耐时,三人曾“集资”对付烟瘾,共凑起五分钱买了一小包烟丝,抽剩的就藏在大队部的砖缝里,不敢带回家抽,经济未能自立便抽上了烟,让家里知道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宣传队白天一般不活动,只有熬到晚上才能到大队部过烟瘾。当兵后没了“大碌竹”,要抽纸烟,每月那几块钱的津贴,八分钱一盒的经济烟也要省着抽,不然就会“断粮”。复员后成了“两栖”烟鬼:水烟香烟轮着抽,大学期间还和同学用玻璃瓶做成水烟筒抽。毕业参加工作后,每逢动笔必是桌上放着香烟,桌旁放着烟筒,不然就文思不畅。 曾尝试过戒烟,甚至砸烂过烟盒打火机以宣示决心,但“戒烟不难,每月难戒几次”的笑话就是我的写照。每次戒烟后都要百倍猖狂地“补数”,弄得自己最终没了信心。也有“老烟鬼不要戒烟,戒了烟身体难适应”的“理论”,颇得我等烟民的“拥护”:还是不要戒了,尽量少抽点吧! 参加工作后,一次偶遇那位拉我“下水”的师兄,得知他子承父业在交通系统工作。至今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他了,不知他是否还在烟民之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