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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散文集】孤帆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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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26 20: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肖定 于 2012-9-27 00:23 编辑

美国佬呢
入学读书不久,一天吃晚饭时,父亲告诉我:今晚大队放电影,想看一起去。
电影是什么东西?大人们有的说没有看过,有的说看过,但谁也说不清电影为何物。带着疑问,我跟着父亲叔婶和邻居们上路看电影去。
秋冬季节,天黑得早,没有月光,山村的晚饭又吃得晚,夜幕早就把山野罩得严严实实。我家最偏远,起行时只有我们一两户人,几把火把照路。半路上如有人加入,又一路呼朋唤友,队伍越走越大。地处高寒山区,天气已经寒冷,山民衣衫单薄,朔风吹得抖抖嗦嗦,但吹不灭大家看电影的热情,山路上的火把越聚越多,浩浩荡荡向大队进发。我很开心地走在队伍中间,心想这电影一定是个好东西,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去看?山村过年也没有这样热闹过。
大队部紧挨着我就读的下湾分校,紧挨着大队部的是一个晒场。大家向晒场涌去,大概电影就是晒场里。还有一截路,听大人们说电影已经开始了。没进晒场就看见人山人海,连站的地方都难找。前面的人有凳子坐,大概是附近生产队的;后面站着的人很多,大概像我们一样路远没法带凳子。站在人群后,只从人缝里看见前面电光火闪,听到“呯呯哒哒、轰轰隆隆”的十分热闹,但人矮看不见怎么回事,我不顾大人的招呼,硬钻到站立人群的前面一睹为快。
只见晒场边上方有一个亮亮的“大窗口”,里面正在打仗。天空飞着的大概就是飞机,机头吐着火舌俯冲向山头,机肚下着一种会爆炸的“蛋”;地上有许多大家伙走在前面,靠地装有会转动的链条,边走边向山上打炮,前面座位有人说这叫“坦克”。一群人跟在坦克后面,边打枪边弓着腰往山上爬,个个鼻子钩钩眼窝深深,戴着圆咕噜的大帽子,一看就不像中国人,前面又有人说这是美国佬。山上一群人才像中国人,前面一个人说是解放军,另一个人说是志愿军,两个人吵了起来,旁边有人叫不要吵,是志愿军,两人便不再吵。
——这是山民们看电影的一大特色,就是有许多“义务解说员”。一方面是见识浅薄的山民需要“解说”,一方面是见多识广的“解说员”需要展示自己。如果“解说员”之间产生矛盾,常有更权威的“解说员”站出来圆场。这是长大后有比较我才理解的现象。后话少说,还是继续看电影吧——
只见志愿军从山上往下猛烈打枪,美国佬像十月割禾一样,一行行倒下去,只是没有生产队社员割禾摆放得整齐,乱七八糟倒成一堆;又扔了一种会爆炸的东西,美国佬一片片倒下去,晒场上“哇”“呀”“好”叫声迭起。那东西有铁头有木柄,我看有点象家里的铁锤,,但旁边有人说是手榴弹。
我忽然害怕起来:这手榴弹会不会炸到我这里?打枪倒是不怕,因为没往我这里打;手榴弹不同,是向周围炸的,说不定能炸到我这里。但见前后左右的人都没事,我的心才定下来。过了一会又担心起来,打死那么多美国佬,这晒场怎么能装得下?于是踮起脚眯着眼,借着“窗口”反射的光线往前看,奇怪的是还没见尸体叠起高出前面的人头,我想大概美国佬跌到晒场外面的稻田下去了。外面的梯田一块比一块低,再多的尸体也能装得下。
电影散场后,亮起了灯光,我发现那个“窗口”变成了一块镶着黑边的白布。我特地挤到白布下去看,咦,竟连一具尸体也没有,外面的梯田上也没有!美国佬呢,哪去了?是谁这么快就把那么多的尸体拉走了?我站在那块白布下发呆,直到大人找到我把我拉走,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大人说那是假的,是映在白布上的戏。问题接踵而来:要映在白布上,总要找很多美国佬打死,那不会是假的吧?
这是我第一次看电影的困惑,一种天方夜谭式的困惑。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后来我弄明白了电影是什么“东西”,十五年后我还短期从事过电影放映工作。一想到当年被电影这种现代文明“愚弄”的困惑,我总抹不去心中的苦涩:那是落后闭塞的印记啊!
那部电影是著名的《上甘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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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26 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泪眼籴米路
学校放了农忙假,父亲说要带我去东镇籴米,高兴得我不敢睡着觉,怕父亲变卦不带我去。
听说东镇是县城,是大圩,都读三四年级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出远门。那时家里米桶经常都是空的,春插刚完米桶又空了,籴了米不用饿肚子也令我高兴,完全没有意识到挑担走七八十里路,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刚迷糊一会便被母亲叫醒,眯着眼吃了点早餐,父亲就催着赶路,在屋背岭上摔了一跤才清醒过来。没有月光,满世界黑咕隆咚,父亲扛着扁担点着火把照路,我空着双手跌跌撞撞跟着一路小跑,父子俩在荒山野岭间奔忙。没有钟表不知时间,天老黑着脸,我真怀疑它还会不会亮。感觉比我上学走一个来回还远,估计走出三十多里天才放亮。山里春寒袭人,我却赶得满头大汗双腿发软。按路程早该到大成圩了,但老是看不到公路,父亲说这是抄近路,不走大成圩。
上了公路过了白石圩天才大亮,离东镇还有一半路,我已经走不动了。怕太迟籴不到米,父亲仍催着赶路,只好忍着饥渴拖动沉重的脚步。上了大岭头,东镇遥遥在望,父亲才同意休息一会。那时这山旮旯虽然通了公路,但还未开通客运线路,别说客车,走了半天连根车毛也没见到。当时的我,除了大跃进时放在晒场上那辆鸡公车,别的什么车我也没坐过,见到汽车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我是上了初中后才开了坐车荤。话说回来,就算当时通了班车也未必敢坐,对于等米落镬的山民来说,坐车未免太奢侈了。
赶到东镇,日已过午。那时竹山桥是座大木桥,过了桥百几米就是东镇圩头的谷米行。那年头,圩日的谷米行是最热闹的地方,论货的,砍价的,闲聊的,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父亲看了看米,问了问价,就带我到米档旁边的熟食摊吃饭,米饭上面是豉油勾芡的豆腐,一片嫩黄亮滑,上面还放了几片肥猪肉,看得我垂涎滚滚,,那香喷喷的记忆一直留存至今。吃完饭父亲带我去逛街。东镇圩真大,街真长,楼真高,人真多!其实当时的东镇也就新旧两条街,连成半月形,总长不过六七百米,楼房电高不过三层。不敢乱花籴米钱,逛完街两手空空回到谷米行。这时日已偏西,父亲倾其所有籴了一百斤米,做成两挑米担,我和父亲各挑一担往回赶。
父亲挑的是麻袋米担,我挑的是普通米袋。父亲给我装米时一头装了十斤左右,问我行不行。吃饱了肚子,身上有的是力气,我用手掂了掂米袋,觉得不重,就叫父亲加多点,这样我挑的的米担有二十来斤。谁知越挑越觉得沉重,越走越跟不上趟,老要父亲停下来等我。才走了三四里路,肩膀开始肿痛,脚底也痛得难受,爬一段叫冷水泾的坡路时就再也走不动了,只好撂了米担瘫坐在路边喘气。父亲便给我“减负”,将我的米担减回到大约二十斤。再走一段路便开始爬长岗岭,饥渴、疲劳、疼痛得近似虚脱,抬头望见十几里长的上坡路,我觉得自己再也爬不上高高的长岗岭顶,眼泪不禁簌簌往下掉。来时虽累不觉苦,因为有“趁大圩”的诱惑,回时没了精神支柱,还要挑着重担翻山越岭,这对一个十岁的羸弱孩子当然苦不堪言。父亲鼓励我坚持,教我如何挑担如何换肩、迈步、摆臂、呼吸,并再次减轻我的米担。
百米一换肩,里把一休息,爬到半山腰,唯一的路边米粉铺早已关门,太阳已经隐入远山睡觉,夜幕漫无边际地坠落。过了粉铺这一带再无人家,父子孤旅让人倍觉凄凉。父亲给我讲他当年通宵赶百几里路,到当时的县城镇隆参加土改会议的经历,教我做人要捱得苦。摸黑又走了几里路,翻过长岗岭顶,到了一个叫利试的地方,路边有一间客栈,父亲决定在客栈住一宿,第二天再挑米回家。那晚在客栈洗脚时,发现我的两只脚全是血泡,怪不得走路痛得钻心。
记得后来在一次作文里,我将那首著名的唐诗《锄禾日当午》改为“籴米行远路,泪滴脚下土,我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也算有感而发。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后我两次搬家,宿舍都与谷米行和竹山桥成等边三角形,距离约一百米。现在我家前阳台可以看到竹山桥,但却是第三代水泥桥;后阳台可以看到谷米行,但已是拔地而起的新楼房。物是人非,童年那次历练让我刻骨铭心,包括父亲用心良苦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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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26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泡沫飞舞 发表于 2012-9-25 14:21
请问是原创吗?如是原创的话,请私信与我联系。

多谢你!

不过我想置顶就不必了,置顶更少人看,反正要更新的,一更新又可以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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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婆顶帽 发表于 2012-9-27 03:06 | 显示全部楼层
直到现在父辈都经常讲番呢D辛酸的往事!我大伯比我老豆大几岁。呢D也我老豆都经历过。吃饭时老豆就经常罗以前距地呢经历来教育我地。我老豆经常都讲,现在的生活虽然无算好好,但系比起身我啊公距地所受噶苦,我地现在真系可以讲无知几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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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27 23: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肖定 于 2012-9-28 00:05 编辑

禾蛇下蛋
秋收时节,每天黄昏,空荡荡的田野会跳动着“红领巾”的身影。他们手提竹篮,忽蹲忽俯,或扫或粘,将遗落泥土的稻谷捡起来……
这幅拾谷图,对现在的学生也许十分陌生,却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小学的“必修课”。
那是个饥馑的年代,每粒粮食都很金贵。开展拾谷活动既增加收成,又培养学生珍惜粮食的精神,可谓一举两得。每年秋收时节,学校都要开展拾谷比赛活动。每个学生都有拾谷任务,农忙假过后交给老师,然后进行评比,给优胜班级和同学颁发奖状。当时的集体荣誉感强,谁如果不完成任务,拖了班后腿,会受到嘲笑和唾弃。
那时乡下秋收,习惯将成熟的禾稻割下来,在已经隔干水的田里就地摆成禾行,晾晒几天后再挑回晒场。大块的田摆成几行,小块的田就摆一行。摆禾行看似简单,但有人摆得好看,有人摆得难看,其实个中有点讲究,也可称为劳动艺术吧。一般是割两手禾摆成一把,每把折向成90度角接放,这样摆放既美观又方便以后收禾。禾行走势则随田形或割禾人的走向而变,弯曲有致,宛如游蛇,我们乡下形象地称之为摆“禾蛇”。晾晒“禾蛇”那几天,会有不服“管教”的牲畜家禽糟蹋,也有不属“管辖”的飞禽走兽践踏,还有收“禾蛇”时的抖动,都会使晾晒干透的谷粒脱落,拾谷的诀窍是跟着“禾蛇”走,其他位置是很难拾到谷粒的。
农忙假时间短,而且是统一放假,时间吻合平原地区的秋收。山区秋收来得晚,放假时秋收未开始,秋收时农忙假已快过,所以拾谷只能抓紧课余时间。下午放学后带上工具立即下田,有时连家也不回,什么工具也不要,半路顺道下田,找准“禾蛇”位置开始拾谷。如果恰好遇到社员收“禾蛇”,最好是跟着“禾蛇”屁股走,鸡口夺谷,因为收走“禾蛇”后会有放养的鸡鸭与人争谷。拾谷讲究方法,谷稠用手拔拢装进竹篮,谷稀就要用“粘谷法”。用手装省力省时,如此好事却不多,大多要用“粘谷法”。抠一块软硬适中的田泥,揉成圆球状,放到有谷粒的地方来回滚动,让谷粒粘到泥球上,当球面粘满谷粒失去粘性时,就把泥球掰开,把表层的谷粒喂进球内作馅,重新揉成球状。如此反复再三,直到球内外谷粒饱和,放进竹篮,再做新的泥球,让人忽发联想:这不就是“禾蛇”下的蛋吗?
夜幕降临,把装满“禾蛇蛋”的竹篮拿到溪边,放进水里捏碎揉开,用手搅动淘洗,直到淘净泥浆,捡去粗沙杂物,剩下的就是黄澄澄的稻谷,拿回家去用簸箕晒干爽,用筛子筛去细沙,积存起来交给学校。
我家离学校远,放学回到家已很晚,每天拾谷时间少,每年只有十天八天可以拾谷,过后一是进了禽口鼠口,二是秋收后接着翻地冬种,也就无谷可拾,所以我每年只拾得五斤左右,勉强完成任务。
老是拿不了先进,感到脸上无光,便向一个“老先进”请教。大概是五年级那年秋收吧,拾谷活动又开始了。那天下午放学,我和同班的他一同走过架江桥,边走边交流拾谷经验,主要是我向他讨教。穿过架江桥,路两旁是刚收割的稻田,摆放着很好看的“禾蛇”,禾茬不高不低,田里干干净净,基本不见散落的谷粒。我说像这样的田那能拾到谷粒啊,他弯腰从路边拾起一块石头,诡秘地看着前后左右,见没有人便扔向“禾蛇”,然后向我传授“秘诀”:你不会事先像这样在“禾蛇”上砸他几下,最好就是踩上几脚,叫它多下点蛋吗?
我看得瞠目结舌,听得双耳发烫:这样也行?怪不得你老拿先进啊!这样的“经验”我可学不来。
这只是极个别同学。拾谷活动还是培养了多数学生热爱劳动,珍惜粮食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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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28 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遥远的平河
从我家向东望,大田顶的庞然身影挤满了视野,它像一个世大无比的金字塔,披着神秘莫测的面纱,充塞着我童年的梦境,藏满了我童年的向往:山上是什么样子?住着妖怪还是住着神仙?山那边又是什么?一串串问号魂牵梦萦。但大田顶太遥远了,它不会向童年的我发出邀请。
上学了,从幼儿园到分校,再到大田顶脚下的上湾小学,一步步走近大田顶,我对大山的神往也一分分炽热。每天走在上学的路上,我会迎着晨曦仰望着她的剪影赶路。晨曦渐渐增强,太阳公公用一只神奇的大手,一层层揭去她黑色的面纱,她的身姿便一点点地清晰起来,每一秒钟都有不同的变幻,美得令你不愿眨眼。山路坎坷不平,看山情至忘我,有时因此摔得鼻青脸肿,却从不思“悔改”。
上四五年级的时候,大田顶向我招手。那时还是经济困难时期,父亲到大田顶山腰做山工,包下一片山林做木勺,赚钱籴米养家糊口。那段时间,每到星期六下午放学后我便不再回家,上山来到木厂,待到星期一早晨再下山上学。
第一次是父亲带我上山。沿着学校背后的山路攀登,爬上一个叫高坡的村庄,再走大约四五里,攀上一段十分陡峭的小路,来到一个坳口,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隆起的几座小山之间有田畴和小河,河口还有一架水力米碾。父亲说这里叫山心,村名形象极了,想不到大田顶腹地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山村。后来读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脑海里油然漂起“山心”,我认定它就是当今的世外桃源。
木厂在村后小山上,再后面是一大片平缓草坡,坡上有公社茶场。上去就是陡峭的大田顶主山体,峰顶清晰地展示在我的仰视中,那时大约是秋季。因为有父亲的叮咛,我不敢跑远,顶峰可望不可即。第二次上木厂我就按耐不住好奇心,慢慢远离木厂游玩,尝试着脱离父亲的视线。午饭后先到茶场玩了一会,然后将“不要跑远”的父命丢于脑后,独自一人向顶峰爬去。当时我哪里来的“水缸做胆”,现在也有点想不明白。大概读了几年书,不大相信“山上野气重,鬼怪多”,但当时那一带的虎迹还是真的。上次下山后,听同学说靠近山顶有个叫平河的地方很好玩,我还尝过他带来的一种叫香信的平河野菇,香极了。这次上山,我是冲着平河而去的。
山壁如削,荒草连天,根本无路,只有人或者动物踏过的痕迹依稀可辨。攀爬在高没头顶的芒茅草间,天地间就我一人。蓦然传来沙沙声,该不是真的遇上老虎了吧?听说老虎怕鸟粪拉到身上引起皮肤溃烂,不敢在树林而喜欢在草间栖息。我被吓得毛骨悚然,冷汗涟涟,转身想往山下跑,却见一只硕大无比的大山鼠从身边蹿过,原来是惊扰了这个宝贝。
终于登上了大田顶的“左肩”,坐在草地上抹汗小憩。山里孩子没见识过大海,但我想大海就是这个样子:鸟瞰来路绿浪翻滚,西望群山如海奔腾,我第一次震撼于世界如此之大之美!仿佛面对我的惊讶,大田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形成我身后的一个小山坳。翻过小山坳,果然别有洞天!
这里就是我神往的平河。成年后接触世界多了风发现地名充满了辩证法,简直就可以设方一门“地名文化学”。例如,叫“山”的地方许多在平原,叫“垌”的地名必在山区;有“东镇”出现定有“西镇”相随,“上湾”的水肯定流进“下湾”。前些年还读过一篇文章,大意是说**东从“双城”推断有“单城”、有“上海”猜想有“下海”,一查果然真有。平河的命名也充满遐想耐人寻味,在如此陡峭的高山上,一条小河相对平缓地流过山谷,难怪乎它叫“平河”。
平河水冰清玉洁,淙淙流过河石拂过水草,勇敢地欢跳着奔向河口悬崖。水里的蕉木鱼成群欢迎我的到来,用手一掬直往你怀里蹦;山间的小鸟结队为我作飞翔表演。不时唧唧欢叫着越过头顶。小鸟会飞犹可解,但河口外是百米悬崖飞瀑,蕉木鱼是如何上山的,我至今也没搞明白。平河西岸是高山草地,东岸则是大片的原始森林。林边是一条荒草覆盖的大路,后来听说这是大跃进时,为大炼钢铁运送木材修建的。路边和林中还有许多来不及运走已经腐烂的原木,香信就是这些原木长出来的。我贪婪地采摘香信,先是往衣兜里装,后是脱下上衣来包,直到太阳西沉,我才带着大山的丰厚礼物离去。登上小山坳,我再回望美丽富饶的平河,依依不舍地和小鸟小鱼告别,和河谷森林告别,然后才伴着夕阳下山。
回到木厂,父亲听说我独自上了平河,吓得脸色都变了。我却不当回事,后来约了同学又上过几次平河。
在一次次攀登中,我越过了童年,跨过了少年。宽广的祖国河山激励我走进中学,走进军营。十年后再次登临大田顶,我已经是大田顶的一名建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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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心123 发表于 2012-9-28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得闲先细细睇一下!
有一定可观性,有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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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28 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孤帆远影》系列散文之二
少年足迹
糊涂考生
那片相思林
串联轶事
本烟民诞生记
阿吉老师
阿泉同学
险象环生
寄往天涯
糊涂考生
当今考试满天飞,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竟争的时代。我当过教师,亲眼目睹学生面对考试的压力;小儿读书考试,我有意无意地向他施加压力;眼下竟争上岗,我自己也身受恶补备考之苦。此情此景,总使我想想自己考初中的经历。
说起来见笑,从入学到1965年小学毕业那个学期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考中学考大学一说。没有人向我进行过这方面的“理想前途教育”,父母也许不懂而不说,老师也许觉得是常识而不必说,由此可见我孤陋寡闻“山”得可怕。只是到了毕业那个学期学完课本后,依稀听老师说要考升学试,但升什么学,升学与否有何利害关系没有说,只听同学议论要考初中。没叫填报考志愿,可能老师都包办了,只要求复习好功课。整个小学阶段,我糊里糊涂地勤力读书,是想对得起终日劳作给我三两米上学的父母,并无“天天向上”的理想和目标。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难得糊涂”,那就是生活在没有压力的环境中,除了生活艰难,学业上可以说无忧无虑。
记得复习那个月全年级放了“羊”,老师讲完复习内容后,可以在教室,也可以在操场,甚至可以到河边运河复习,只要不跑得太远就行,环境相当宽松。老师有时也巡一巡,解疑答难,至于大定是否认真复习,印象中老师不太管。有的同学爬上操场边的大树上,坐在树杈上复习,遇到树上有蝉鸣就捉捉蝉;有的同学跑到学校旁的小河里,坐在水中石头上温书,看见河里有鱼游就捞捞鱼。我当时基本上可以划入听话的乖孩子之列,虽然也捉过蝉捞过鱼,有一次不小心让课本也下水帮了倒忙,但总体说来还算自觉复习,只是谈不上投入。
忽然有一天,老师说要考试了,带几多几多钱,几日几点钟到学校集中。到何地考试则没有说,或者我自己没听到,也没觉得有问老师的必要邮购发那天跟着老师走就是了。一条七里八拐的羊肠小道,接着一条九曲十八弯的沙土公路,,走着一群几十个不成队的孩子,嘻嘻哈哈象赶集趁圩,毫无面临命运抉择的紧张气氛。路上也扯升学考试,听起来大家都是明白人,就我一个糊涂蛋。起码人家能讲出初中高中什么的,而我一无所知,只有听的份。那时的教育未普及,中学录取率极低,初中生凤毛麟角,据大家说我们大队一千多人口,初中生才一两个,高中生是否空白不得而知。也许觉得读中学离自己太遥远,能否考上与自己关系不大,考不上是正常的,大家处于“超脱”境界,反而没有临考的压力。
到了才知道,考场设在四十里外的白石中学。学校放了假,我们第二天才考试,在学生宿舍找了个床位,大家便去看校园逛街,把老师再看看书的话丢到脑后。直到第二天开考,大家才感到紧张。毕竟环境陌生,考生众多,监考老师也很严厉,场面绝非山沟里那间小学可以比拟,也绝非以往任何一次期末考试可以比拟,那些考试都在自己的学校,都在本班教室,由熟悉的老师监考。接到考卷后,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好像一架做题的机器人,直到交卷也未清醒过。许多试题答案到底是对是错,心里毫无把握,反正是涂鸦上去了事。交卷走出试室后同学们对答案,我竟有许多试题内容回忆不起来,连作文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几乎毫无印象,直到别的同学谈起,才依稀忆起是《他是我学习的榜样》。
考完试回到家,跟以往的假期一样,放牛,砍柴,跟大人下地干活,糊里糊涂过日子,毫无察觉这次考试的不同寻常,以为跟以往学期考试一样,过了假期又去上课。眼看8月将过,新学期就要来临,录取通知依然渺似黄鹤,我才意识到自己将要失学。想到未满十三周岁就要永远离开学校,天天上山下田劳作,被封闭在大山沟里,过着与外面世界隔绝的日子,我开始后悔自己读书还不够努力。
就在我已经绝望之际,8月下旬的一天,父亲高兴地从大队回来,手里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我又可以读书了!入读白石中学后我才知道,上湾小学那一届只有两人升入初中,我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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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28 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那片相思林
那片相思林长在操场边,也长在我的心田里。
小镇傍水依山,傍的是黄华江,依的是圩背岗,我们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学堂山。这是座风景秀美的小山,东西长不过三百米,南北宽不到一百米,高约三十米,母校白石中学就建在山上,占了整个山顶。西头是校舍,东头是操场;南边是沿山而建的街道,北边是绕山而过的公路;周边绿树参天,校内繁花似锦。每届新生入学,都要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从校史资料中,我们得知学校前身叫尚志中学,开办于抗战后期,渊源于已停办的澳门私立尚志中学,也算有点历史了。不说别的,就是原来的“尚志”校名,就够我们这些新生激动一阵子了。尽管离家几十里,学校生活艰苦,但能够在这样幽雅的环境读书,幸福感溢满我这十三岁山里少年的心头。
操场东头的山坡上,生长着一小片台湾相思林。站在林隙往东望,东门外田垌全收眼底,一段公路穿垌而过,沿公路往东是我的家乡大成公社。也许是建操场时推出的泥土松软肥沃,也许是得天独厚阳光充足,也许是得益历届师兄辛勤浇灌,相思林长得枝繁叶茂,恣意放纵,却又与世无争,静若处子——那是母校最幽静之处,是校园里的世外桃源。
如果大学是知识的海洋,中学就是海湾。我从涓弱的山溪漂来,我从浅缓的小河游来,上了初中好比游到了出海口。展现在我面前的,是我从未见领略过的知识海域,这魅力无穷的海域呼唤着山里少年的畅游。这样,那片幽静的相思林便成了我畅游知识海洋的码头。
山旮旯没有邻里伙伴,我从小便与孤独为伍,孤零零一人独自玩耍,独自一人上学,逐渐喜欢上宁静,习惯了独处。每当晨曦初露,学校起床钟乍响,我便爬起床来到操场跑上几圈,然后伸着胳膊瞪着腿走下山坡,走进相思树林,开始我自己安排的晨读。有同学在操场上晨运,听得清咚咚的跑步声;有同学在操场边散步,听得到喳喳的聊天声。但没有人进树林打扰,我可以自由自在,或在林间小路漫步思考,或在草地坐靠树干读书,朗读语文课文,背诵数学公式,默记英语单词。晚饭后,如果没有同学约我散步,我会来到相思树林看课外书,直至夜幕降临或晚自修钟声响起。那段日子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在知识的港湾里逐渐熟习了“水性”,一颗少年之心正在加速着躁动,心头鼓满了风帆,向往着知识的大海。
然而好景不长,那段日子不再延续,文化大革命的风暴搅得港湾烛浪排天,我们被抛离了知识的水域,改变了一代人的命运走向。初二开学就不能正常上课,我也告别了我的相思林。大串联回来后进入了1967年,学校已经“停课闹革命”。当春风染绿云开山野,人间迎来的却是“红色”恐怖。校长被批斗,教师靠了边,开始还觉得好玩,不用上课做作业,甚至也逐渐觉得有必要“反复辟”“反变修”,我们这代人肩负重任,一时热血沸腾,跟着疯喊“坚决打倒”“誓死捍卫”。不时传来大城市武斗的消息,本校的派斗也剑拔弩张,搅得人心惶惶。后来虽然“复课闹革命”,但较之文革前的课堂完全变了味,学生不想学,老师不敢教,甚至连课本也没有。
当我再次回到相思林,已是初三下学期,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离校。此前的一年多,我当然也偶进相思林,但那是与同学散步。1968年春,我到公社阶级斗争展览馆当解说员,从一位师姐那里借了一批文学名著,读得如饥似渴,白天嫌宿舍课室吵闹,常常跑到相思林里啃“砖头”。街上传来大辩论的喇叭声,传来欢庆“最新最高指示”的锣鼓声,在一片文化沙漠的喧嚣中,相思林成了我心中的绿洲,我在那里吮吸着文学甘泉。有时也和师姐散步来到相思林,畅谈文学和人生。感谢师姐,她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我有一篇获得过好评的散文《寄往天涯》就是为师姐而写。
当年学校是一间初级中学,得得失失,我在那里度过了人生转折的三年少年韶华。我们离校后学校已改制为完全中学,前些年偶回校,发现已几无当年痕迹。当年山顶最高处的操场已被推平建起了楼房,操场则“跑”到了公路另一侧的山洼;原来的平房全变成了楼房,母校长“高”了变靓了,但周边的树木却变“矮”了——许多大树已“牺牲”在校舍改建中,校园缺少了当年的幽雅宁静、亲切自然。那片相思也早已荡然无存。但它留有我的少年足迹,它会永远长在我的心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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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30 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串联轶事
一张证明
山区闭塞,安知非福。1966年那场文革邪火烧到我们学校就比较晚,火势也较其他地方小。入冬了,全国大串联运动早就烈火冲天,毛主席八次接见红卫兵也已接近尾声,我们学校的同学才加入徒步大串联行列。
公路沿线设置有红卫兵接待站,提供食宿住所,但铺盖自带,并缴交一定标准的伙食费。学校实行伙食补助,说是补助家庭困难学生,但“天下毛毛雨,谁人不湿头”,作为例行手续,出发前要回大队去开一张相关证明。我忐忑不安地回到大队,那时乡下存在宗族岐视,我们丁家是受排挤的单户小姓;父亲曾是大队干部,,听他说过因看不惯大跃进的弄虚作假,不愿同流合污被整了回家,与台上的干部关系自然不好,加上我是第一次单独找大队干部办事,能否顺利开出证明,心里实在没底。
找人还算顺利。大队部在当年我就读的下湾分校旁边,一座砖木结构两层楼房,楼上就是大队办公室。大队部比学校低半层,从学校操场沿一段水平小路过去,颤颤抖抖踏上一座三四米长的木桥,战战兢兢走进大队办公室,里面却空无一人。楼下另一侧不知何时开了一间代销店,我走进去打听,售货员说谁谁就在里面。里间的门没关,我走到门口怯怯地探头往里看,晦暗的房间里有一张床,上面两个人正半躺半靠着被垛,都跷着二郎腿晃动着脚在聊着什么。我认得他们就是我要找的人,大队干部,于是就探着头说我要开张证明。
也许是嫌我打扰,他们抬了一下眼皮,很不高兴地说没空,我说等着要。他们就问开什么证明,又小声嘀咕几句,再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叫我在外面等着。还好,只晾了我一个钟头左右,他们就拿着一个封好的信封出来交给我,说证明在里面,交给学校就知。我谢了他们,接过信封小心装进内衣口袋,心想这些人还算好办事。
班长负责收集证明。那时已不怎么正常上课,第二天回到学校,我在宿舍找到班长交上信封。班长当即拆开信封取出证明,看了一遍后阴着脸递给我,:“你自己看看吧!”这一看让我头顶直冒凉气,只见证明上写着:该学生无困难,不需要补助。落款处盖着鲜红的大队印章。
我的天!这就意味着,常为一块几毛伙食费发愁的我无法参加串联。这时我明白了他们那么久才交给我,是怕浆糊未干我会拆开来看。我一个十几岁的穷学生,老实本分胆小如鼠,没招谁没惹谁,绝对想不到会遭他们如此暗算,被他们卖了还帮着数钱。这是一颗纯真的少年之心首次体验人世间的黑暗险恶,我手拿证明呆若木鸡。班长和我关系颇铁,他接过证明越越冒火,一句信宜“县骂”脱口面出:“丢卡奶,没见过这样的证明。这帮契弟也太坏!”
当时大地方的红卫兵已闹得浊浪排天,只有我们山区中学还河静水清,但班长已经有点红卫兵造反的脾气和气势:
“什么鸟证明!没它老子照样去串联。给我找支笔来!”
几个同学听到骂声也围上来看,纷纷支持。有人递上钢笔,班长就蹲在床边大笔一挥,“无困难”变成了“有困难”,“不需要”变成了“还需要”。我就这样参加了串联。
我将这张证明埋在心底,跟谁也没说起过。离开中学后当兵,读书,参加工作后我很少回到大队,跟那两位仁兄更少打照面。偶闻他们文革中麻烦不少,晚年活得并不滋润。他们已从我的信息库消失多年,尽管现在一打电话便知,但我懒得打,不值。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用以上文字将这件事“解密”,如果那两位仁兄还有幸活着并看到,知道当年为这件事精心设局而失败,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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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30 01:19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平“急”事
1966年11月中旬,我们学校初二级红卫兵开始徒步串联,目的地广州。青春年少,首次远行,少不了啼笑皆非的趣闻轶事,印象最深的要数太平“急”事。
上钱排,下合水,在云开大山腹地爬了两天山路,许多同学脚底打泡,走得苦不堪言,而前路迢迢,还背着背包,大家快要支撑不住。东出罗定太平,大家眼前一亮,精神一振,不禁欢呼雀跃:好大一块平原!其实只是一块山间小平原,大概就一百几十平方公里,周围的高山清晰可见。但对于我们这些山猴子来说,太平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实在太平坦了!此去一马平川,起码不用爬山,无异于注入一支强心针。
夜宿太平接待站,一夜无话。次日吃完早餐,按惯例男前女后,队伍继续东行。公路两旁是开阔的平原,全是刚收割完的稻田,只剩下短短的稻茬。天气很好,冬阳洒满原野,远处炊烟袅袅。从学校出发时,队伍红旗前导,歌声嘹亮,颇为正规。走了两天早已偃旗息鼓,山猴子们队不队群不群,指指点点吱吱喳喳,尽情地欣赏平原风光。
走了一个多小时,麻烦来了。早餐是稀粥加咸菜,走在前面的男生急需方便,但周围光秃秃的无遮无拦,很远也没有靠路的村庄,最不方便的是后面跟着的十多个女生,只好忍着。又走了一段路,有的男生急得快要尿裤子,直喊“顶不住了”,而且“传染”给其他男生,许多人都觉得急了。如何解决“问题”?大家面临着同一难题。
女生跟在男生后面走了两天,这时有点掉队了,与前面的男生拉开了些少距离。正不紧不慢地跟着,突然看见前面的男生猛往前冲了一段路,又哇啦一下冲到路边的稻田里,围成半个圆圈不知干什么。她们以为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大家一窝蜂快步跑上来想看个究竟,生怕自己被拉下了看不到。
眼看女生就要赶到,男生“水炮泉”急得回过头大喊:“你们别过来!”
原来这是“智多星”阿志同学的救急点子,大家按照他的主意甩开女生,围个半圆掏出家伙就撒尿。正在痛快淋漓时,女生却要赶来看个究竟。尴尬场面就要出现,平时最能跟女生开玩笑的“大炮泉”这时倒急了,想阻止女生过来。谁知平时开惯了玩笑,女生竟然误会了,以为“大炮泉”又有什么新鲜事要瞒着她们,反而加快脚步。“龙头”打开了关又关不住,跑又跑不开,急得男生们直跺脚腕。
女生跑近前听到哇哇水声,“大炮泉”又冒出一句“不知羞”,她们才突然反应过来,“呀”的一声全都往回跑,带队老师喝也喝不定。跑出上百米,老师大声叫喊:“你们不去串联,要回信宜呀?”女生们这才停下来。此后一路上,女生都与“男生部落”保持一定距离。
出门在外,人有“三急”。到达广州后,曾发生过我们几个同学在中山五路找不到公厕,专程坐公共汽车到中山一路方便的事,但同学间长作笑谈的仍是太平“急”事。
太平“急”事本非雅事,但正是从“不雅”中体现了我的同学有一种“大雅”,一种文明素质的自然表露。时下常见这类镜头:街头两旁,人流不息,随处方便者旁若无人(其中也不乏学生),反倒是行人觉得不好意思。一些公共场所附近臭气熏天,一些角落令人作呕,让人无法涉足,令人感慨急需提升民族素质。
用以上文字拾起当年这件轶事,其意义也许就要这里。诸君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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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9-30 0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全书19万字,现在才2.4万,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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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10-1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烟民诞生记
这个题目容易产生歧义,有必要作一番题解:非我作为自然人从娘胎诞生之记述,乃我作为烟民从兵荒马乱的社会怪胎“脱胎而出”的记录。
1966年文革开始时,我刚上初中二年级。我就读的白石中学的“治”与“乱”以大串联为界,串联前是老师管学生,串联后是学生管老师。进入1967年初,我们学校“与时俱进”,紧跟全国“大好形势”,分化成“红司”“ 工司”两大派,成天大字报大辩论打派仗,把学校闹个天翻地覆,老师更不敢管我们,许多烟民便“应运而生”。
“红司”即“红色造反司令部”,是以学生红卫兵为主的派别,在我们学校是绝对的大多数。初三的同派师兄们几乎操纵了整个学校机器,其中一个重要部门是学校广播室。那里成了孕育和诞生烟民的“子宫”和“温床”。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上午,阳光明媚却春寒料峭。我与一位熟识的初三师兄在校道路相遇,他邀我到广播室玩。反正早就无课可上无事可干,我便跟他上了西楼二楼。这是一栋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是初三及女生的世界,我还是首次涉足。二楼走廊中间有间房,门额上标着“广播室”,门上大书“非请勿进”,但它“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何况区区一个广播室!室内一角放着一张方桌,上置扩音机房话筒,此外是满桌报纸稿件之类,有的掉到地上,一片狼藉。靠窗放着两只床架,靠墙一张课桌上有碗筷油盐,地上有铁镬瓦煲,看得出这里不但是师兄们的宿舍兼工作室,同时还是厨房兼饭厅。
我们进门时,几位本派“战友”正在“吞云吐雾”,室内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的烟草味。其中还混合着难闻的纸煤烟味,那是卷成筒状的草纸,用来点烟时燃烧的味道。抽的是信宜特有的“大碌竹”,一种水烟筒,用本地毛竹做成。信宜“大碌竹”大多取自毛竹根一段,约八十公分长,竹根和竹身连接处有一个漂亮的弧弯,烟筒中段靠上斜插向下钻一个孔,插进一根小竹管做烟嘴,捅开烟嘴以上的竹节,装上水就成了烟筒。有的烟嘴还套上步枪子弹壳,既漂亮又耐用。做烟筒的毛竹要老嫩适中,时间一长加上烟熏火燎,便成了金黄色,选料好做工细的上等烟筒无异一件工艺品。因为家里没人抽烟,那时我对烟筒还不是很熟悉,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以我当时的审美眼光判分,广播室里那支水烟筒说不上靓,顶多能打六七十分,但被宝贝似的传来传去。在座的“战友”全是烟民,人多烟筒少,人闲烟筒忙。
我紧挨着那位初三师兄坐在床边,边听他们高谈阔论,边看他们熟练豪爽地抽烟。
师兄抽完烟后把烟筒递给我。我连忙推辞说不会,谁知却引来哄堂大笑,大有“这也算男人”之意,把我闹了个大红脸。师兄说不用学,一抽就会,我只好接过烟筒和燃着的纸煤,从中间板凳上捻了一小撮烟丝,有样学样笨手笨脚地摁到烟嘴上,把纸煤头挨放到烟丝上,将嘴对着烟筒口猛一吸气,一股辣烟直冲嗓眼鼻孔,熏出一阵揪心扯肺的咳嗽,眼泪也咳出来了,立即引爆全室大笑。抹了一把眼泪,为了那一点男人的面子,顶住阵阵恶心头晕,我又连着抽了两口,抽完忙把烟筒纸煤递给下一手,然后往床上一躺,便进入了半昏迷状态。意识里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整个人像腾云驾雾般飘飘欲仙,什么烦恼都丢到了九宵云外。
约二十分钟后,我从“空中”回到了“地面”,师兄说这是“烟醉”,“醉”过烟就会抽烟了。当时还不懂这是尼古丁中毒,更不知道抽烟会上瘾。以后为了寻找那种缥缈欲仙的感觉,我便经常往广播室跑,一位新烟民就这样诞生了。
开始是玩着抽,后来是苦闷了要抽,高兴了要抽,再后来是动脑抽、空闲抽、睡前抽、起床抽、如厕抽……至今三十多年,“烟魔”一直缠着我。缠出过许多前辛辣酸苦。从1968年9月我毕业离校,到是年底应征入伍,这期间两个多月,我白天在生产队参加劳动,晚上到大队“参加**东思想宣传队”里作贡献,没有分毫经济来源。宣传队里共有三位刚走出校门的小烟民,都是囊中空空的“烟乞儿”。不读书了也不好向家里伸手要钱,其实家里也无钱可要。当无处可乞又烟瘾难耐时,三人曾“集资”对付烟瘾,共凑起五分钱买了一小包烟丝,抽剩的就藏在大队部的砖缝里,不敢带回家抽,经济未能自立便抽上了烟,让家里知道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宣传队白天一般不活动,只有熬到晚上才能到大队部过烟瘾。当兵后没了“大碌竹”,要抽纸烟,每月那几块钱的津贴,八分钱一盒的经济烟也要省着抽,不然就会“断粮”。复员后成了“两栖”烟鬼:水烟香烟轮着抽,大学期间还和同学用玻璃瓶做成水烟筒抽。毕业参加工作后,每逢动笔必是桌上放着香烟,桌旁放着烟筒,不然就文思不畅。
曾尝试过戒烟,甚至砸烂过烟盒打火机以宣示决心,但“戒烟不难,每月难戒几次”的笑话就是我的写照。每次戒烟后都要百倍猖狂地“补数”,弄得自己最终没了信心。也有“老烟鬼不要戒烟,戒了烟身体难适应”的“理论”,颇得我等烟民的“拥护”:还是不要戒了,尽量少抽点吧!
参加工作后,一次偶遇那位拉我“下水”的师兄,得知他子承父业在交通系统工作。至今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他了,不知他是否还在烟民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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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10-2 00: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阿吉老师
信宜方言中的“阿吉”意为口吃。口吃者称为“阿吉佬”,简约为“阿吉”。“阿吉老师”正源于此义。如此称呼幽默多于不恭,我甚至怀着敬重之意写下这篇短文。
阿吉老师本姓刘,个头不高,体形瘦弱,白净扁长脸,行路举止斯文。常见他整齐的偏分头油光可鉴,终日穿着洁净的白衬衣,经常坐在宿舍门口洗衣服,可见他十分爱整洁,生活质量不差,我们这些邋里邋遢的穷学生有点羡慕他。以现在时髦的划分,他是那个年代的“小资”阶层。
阿吉老师不任课,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老师。听说他以前在小学,当过正里八经的任课老师,但调到白石中学他只是个职员,却喜欢我们叫他老师。当然“阿吉老师”只能背后叫,当面得称呼他“刘老师”。个别够胆的调皮捣蛋鬼当面叫他“阿吉”,就算加上“老师”,也会进入他的“黑名单”,长时间不理睬你,甚至对你来点小制裁。比如那时凭蒸饭票放米到饭堂蒸饭,制售蒸饭票正是他的职权,“黑名单”来买饭票他会黑着脸说票卖光了,第二天再来买,但转眼其他同学又能买到票。当然,这种情况不会很多,也许他正在火头上。谁都有自尊心,因为有口吃的缺陷,他当然更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
工作性质决定他要跟学生打交道,他的宿舍又靠通道,许多同学有事没事都可以进屋去转转。学生的素质本来就参差不齐,加上文革开始后,师道尊严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脚”,有的人纯粹去逗他发急寻开心。口吃者有一条铁律,就是越急越“吉”得厉害,阿吉老师也不例外。心平气和时他并不怎么“吉”,只“吉”一两个音节就能说成一句话,心急了则很难说成一句话。比如有学生想动他的东西,不很紧要的他会“你、你”两次说出“不要动”;要紧的时候他会跟你发急,“你、你、你……”半天才“不、要、动”,东西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他大光其火,学生则装出一脸冤枉:“你早点说嘛!”对这样的“坏”学生,他有时会报复一下,但与“黑名单”有严格的“政策”区别。比如同样是不买蒸饭票,他会说没空,你说“下次不动你的东西了”他就会立即放下手头事务卖给你。
阿吉老师写得一手漂亮的仿宋字,觉他帮教导处刻蜡纸油印资料,刻得很认真,印得很干净,从不见油墨上他的手和衣服,我们都很佩服他。文革中红卫兵刻印传单跟他学,他也很乐意教大家。也觉他出学校的黑板报,版面安排得很整洁美观,还会题花插图,可谓图文并茂。只要赞他的字写得靓,他会整个中午不休息,一鼓作气出好整版黑板报。
学校建在圩镇背后的小山上,校园很美,但那时没有自来水,用水得下到百多米的河边。每次洗漱都到河边很麻烦也不可能,通常是洗衣服时打些水回来作洗漱用,但学生哥不是每天洗衣服,势必经常闹水荒。阿吉老师在门口放置一只水缸,每天一早一晚,他都到河边挑一担水倒进去备用。读初一时,我们与阿吉老师为邻,常见高年级同学偷他的水用。听到水缸盖响,他会在屋里喊:“谁、谁又、又……”学生也不怕他,照偷不误,他也就懒得再理。摸准了他的脾气,我们也加入了偷水行列,并且越来越“沙胆”,经常唱出“空缸计”。明明水缸空了,他却经常有水用,原来一担水他放一桶进房内自用,只倒一桶进缸让大家偷。发现了这个秘密,遇到水缸空又没锁门,仍有人进他房间偷水。一天午休起床时,我们几个同学没水洗脸,趁他去打起床钟未回,进他房每人舀了一口盅水,转身出门时被他堵在门内,手上还拿着敲钟铁锤!我们头皮发麻暗暗叫苦:如果他把我们的脑袋当钟敲,那可不太好玩……谁知他只说了句“省、省点用”,一闪身进了房内。
阿吉老师那时大约年过不惑,孤身一人。听说有老婆,农村的,离了。文革头两年乱糟糟的,老三届都窝在学校忙着造反没离校,听说他也忙着追“初四级”的一个女生。还传说他们已生米煮成了熟饭,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那时一些高所级女生喜欢到他的宿舍玩,这倒是真的。
我离校后再没见过他,也没有他的信息。愿阿吉老师一切遂意,晚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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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肖定 发表于 2012-10-2 0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阿泉同学
阿泉同学有个绰号叫“大炮泉”,好“车大炮”之意。信宜方言“车大炮”的比喻义有两个,一个“讲古”,即讲故事,二为吹牛撒谎讲大话。阿泉兼而有之。
入学时阿泉普通得很,个头不高,模样不俊,穿着不鲜,钱也不多,跟我们一样不起眼,“掉进沙子里找不见”,慢慢地才显出他的特点来。概而言之,他是属于“头脑灵活读书笨,分数不高见识多”那种人。
我们学校位于大田顶山区与县城之间,要说学生来源,也可以划分为来自这两个方向,其中以大田顶方向居多。阿泉同学来自县城方向,家庭虽然也在农村,但靠近全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属于来自大地方的“准圩丁”,比起我等来自大田顶方向的同学,他的“见识优越感”很明显。他肚里的“古仔”也多,荤的素的都有,课余饭后常有一帮同学听他“车大炮”,其中又以“大田顶同学”居多。那年代没有“追星族”,不说他成了崇拜的偶像,许多山区同学愿意围着他转,入学后的阿泉很快赢得了人缘倒是真的。
一天晚饭后,几个同学在学校操场散步,照例是大炮泉唱主角。听众中有“大田顶同学”阿坚,是体育特长生,班级“飞人”,平时经常参加田径训练,是体育老师的得意弟子。话题不知怎的扯到田径上来,记得阿坚说到本校的六十米跑记录是七秒几。大炮泉说这算什么,以前我们小学六十米是六秒几,我跑也不到七秒!阿坚听了如获至宝,向体育老师作了推荐,老师将信将疑。恰好不久学校要开运动会,班级便要将大炮泉推上田径场,他极力推辞不干。班长说,你能跑六秒几,你不跑谁跑?口水吐落地收不回来,他便代表班级参赛,果然拿了“第一”,不过是倒数。这是初一下学期的事。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升上初二,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无法正常上课,继而“停课闹革命”,全校师生分赴全国各地开展“革命大串联”。果然带回来了外地经验,学生分成两大派,大字报满天飞,大辩论震天响。忽而又“复课闹革命”,但放飞的心已无法收回,老师已不大敢管,红卫兵主宰一切。派性仍在继续,攻击对方是“保皇派”,誓死“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大家忽然想起,好长时间不见大炮泉了,他到哪里去了呢?原来我们回校“复课闹革命”后,他一直在外地继续“串联闹革命”,复课半学期才回校。
大炮泉从外地带回的,有各地红卫兵和群众组织夺权、武斗的辉煌“战果”,还有无数见闻、轶事、笑话,让大炮泉把自己的“车功”发挥到了极致。同时带回的还有一种喷筒游戏,这种游戏把大炮泉的故事向了高潮。
找一截竹筒,二十来公分长,活脱当时农村干部的吹火筒,只是短些,口径小些;用纸卷成个小喇叭,在喇叭头捆上一支缝衣针,做成一支喷箭;将喷箭塞进竹筒,用嘴从喇叭口一头猛一喷气,喷箭便会飞向三五米外的目标。这就是喷筒游戏。这本是一种很简单的游戏,准确性也很有限,但大炮泉却煞有介事地吹牛,说是得了某某高手真传,百发百中。
自校运会后,阿坚等“大田顶同学”便不再卖大炮泉的帐。偏偏阿坚也在场,当即提起了“历史教训”:“不会又是六十米纪录吧?”这无疑是戳了大炮泉的痛脚,他将外衣一甩,就在闹哄哄的课室里跟阿坚比试。黑板是木质的,画上当时被打倒的国家领导人头像作为喷射目标,距离五米,每人三发。阿坚先上阵,三发两中。轮到大炮泉,头两发只有一中。在一片哄笑声中,为确保第三发命中,他瞄准目标,鼓起腮帮,加大力气一喷——咦?黑板上找不到喷箭的踪影!
喷箭飞到哪里去了呢?大家都替大炮泉捏了一把汗,原来喷到了黑板上方的领袖像上,而且正中额头!这在当时可谓“恶毒至极”,对立派马上开他的批斗会,逼他作了深刻的检讨。大炮泉因此焉了好长一段时日。
身处“兵荒马乱”,我们这届同学离校后很少联系。大炮泉现在一间国有企业工作,我与他同居一城,平时也不大来往。偶有同学聚会,发现一晃三十多年,大炮泉还是那个大炮泉,活得还是那样乐观,话多,有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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