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节说“鬼”

     大概广东各地习惯在七月十四过鬼节，今晚下班的路边上到处都有人在烧纸拜祭鬼神——旧有的神庵从城市中消失了，但是人的风俗习惯还没有改变过来，于是便因地制宜，在路边烧烧纸意思一下。在以前，每逢这个日子，总有一个较为严肃的祭祀活动；而七日前的七夕却没有太多人关注。现在却倒过来了，七夕在电商有意的宣传下，成了情人节，消费主义大行其道；而七月十四这个“鬼节”只能在民间默默进行，毫无声息。


    鬼节又称中元节，是上中下三元之一，其来源是佛教的“孟兰节”，专为超度亡魂而设。在佛教看来，“鬼”是六道轮回中最悲惨的一道，号称有十八层地狱，世间一日，下面便数以千年。生灵在世间作恶，死后便轮回入此道日夜受苦，承受生前所做的业报，无得解脱。为了显示佛教诸佛的慈悲，这一日佛教的和尚们便开始做法，为这些恶鬼超度，洗清罪孽，好能脱离苦海，轮回到其它道去享福。事实上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可靠，而且民间似乎也不相信这个说法，在民间大多数人看来，鬼节这一日所能做的事是上祭品，告诉鬼神们：“你们吃了我的贡品就好好走了啊，不要来干扰我们，如果你好心的话，顺便保佑一下我们吧。”


    这一日便有点似欧美的“万圣节”，只不过欧美的人太过奔放，在鬼节也敢搞化妆派对；而中国人自然不敢在这一日扮鬼出街——到时候见到迎面走过来一只“鬼”，谁知道他是人还是鬼扮的呢？中国人对鬼神的态度一贯是：“拜鬼神而远之。”需要它的时候，就拜祭它；不需要它的时候，就希望它永远不要出现——这些观点在鬼片中经常出现，民间传说的“头七”也可以印证这个说法。


    鬼似乎有时候无处不在，许多校园传说，都跟它扯上关系——至少在我上学的时候如此——这些校园传说的鬼大多数是人格化的鬼，这些鬼有自己的思维模式，常常是回来复仇的，而且还可能牵扯到无辜人士。于是问题在这个时候产生了：当你不需要鬼的时候，鬼却来找你了，你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因为在中国民间传说中，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遇鬼的，只要坦荡荡的，就不会怕鬼——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但是这个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困难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的焦虑时刻在困扰我们：“怎么办”？——例如王阳明的学生们也有这个困惑，《传习录》里面记载了师徒之间关于“怕鬼”的一段对话：


    陆澄首先问：老师，有人晚上怕鬼，怎么办？
    王阳明：这种人，平时不肯行善积德，心里有鬼，所以怕鬼。假如这个人平时做事合乎神明，坦坦荡荡，又有什么可怕的？
    马明衡觉得这个说法不能释疑，于是接着说：老师啊，正直的鬼不用怕；但是邪恶的鬼可不管你有没有积德行善的，所以想想还是害怕。
    王阳明见学生愚蠢，口气便不好了，说：邪恶的鬼怎么能够迷惑正直的人？由于这一怕，心就会有邪，所以被迷惑。但是，这不是你被鬼迷惑了，而是你的心被迷惑了。所以定心才最重要，“定”就是天理。


    上面这个对话，信息量有点大，而且读起来有点绕，因为它没有直接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在对话中，学生问作为一个好人怕鬼怎么办，老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不是你怕鬼，而是你的心被迷惑了，所以你觉得你怕鬼。只要你心“定”了，合乎天理，就不会被鬼迷惑，自然不会有怕鬼这回事。”


    但是“定”是一种修养，是“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一般人似乎很难达到这个境界——于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王阳明不能直接告诉我们一个好人为什么也会怕鬼的的答案，而是告诉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样就不会怕鬼了。”但是这是白说，面对一个随时出现的“鬼”的威胁，我们不能毫无想法。我不干坏事，但是鬼就来找我了，就好像佛祖成佛的时候，魔头化身各种妖魔鬼怪来迷惑他，让他堕落一般——我该怎么办？这是个大问题，我不是佛祖，我不是王阳明，虽然我是好人，臣妾做不到啊！


    这是一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无奈、冤屈感；又加上了面对未知威胁的焦虑——这个“鬼”是那么难缠，那么“恐怖”，让无数人寝食难安，真实折磨。


    至今为止，人类还没有找到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传说还在继续着，故事依然在流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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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还是要来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