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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郭桦 于 2013-6-2 08:20 编辑
1 他落榜了!高考成绩公布那天,他早早坐车从遥远的山村来到学校,然而,大大的榜纸上,上重点线的名单里,就是没有他的名字,啊,就是没有他的名字。这是他第二次复读了,直到考试结束,他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能上重点,旁边的榜单上清晰地记录着他这学期成绩的变化和名次的辉煌,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他从来都是有希望的,因为这是他的第二次复读。七月的朝阳像一泓流泉,浓浓地漫过大地,热浪如风,悄悄在人们的身上越积越厚。他却觉得有一股寒冷像针一样深深刺痛了自己,把他的心深刻地揉搓着。也有像他一样早早赶来看榜的,有的和父亲或母亲一起来,他们步履轻盈、谈笑风生,快乐的因子在彼此的目光里生动地迤逦着,没有人注意到与这气氛格格不入的他。今晨,那鲜红的榜纸对他而言,也无非是这样一个触动愁肠的境遇吧,在曾经挥洒过青春热血的校园里,只有忧伤在心里无边地铺展,轻轻一压就会溢出血来。而这里,却不容许一个落榜的学子放肆他的忧伤。 本来预期的情节不是这样的,本来也许会有属于他的“春风得意马蹄疾”;有属于他的“一朝看尽长安花”;有老师和同学的欣羡的目光和祝福。只是寒窗十年,复读两载,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虽有他的“双耳不闻窗外事,一生只读圣贤书。”重点校园里,却没有他的一席之地。本来父亲是要和他一起来的,他固执地要自己一个人去,说要给他带回来一个惊喜,父亲拗不过他,叮咛他早去早回,在学习方面,一直以来,父亲总是顺着他,从不曾为了学业而对他恶语相向或者拳脚相加。他无法忘记这一年来父亲为他付出的一点一滴:起早摸黑的劳作、一次次“慷慨”的零用钱、临行时拼命往他包里塞下的“好东西”,还有一次次悄悄躲在校园的大树后边看他认真读书时的佝偻的身影…… 他恍恍惚惚地向校门走去,低低地垂下头去,像个老态龙钟的老者,阳光越发的强烈起来,他逃避似的紧挨着围墙走着,如今,街上喧闹的人声、长长的车鸣都能深深刺痛他。走到路口的拐角车,电线柱上,一张招工启事赫然映入他的眼帘,“深圳”、“暑期工”的字眼莫名地吸引着他,在他的心中里不停地跳跃着,他不由自主地取出纸和笔,神差鬼使般记下了那个工厂的地址和联系人的姓名、电话。仿佛它们比刚才的那张榜纸要和蔼可亲得多。他依然默默地向前走,脚步紧紧贴着路面,身体随着柏油马路的波浪起伏而起伏不止。他穿过城市里长长的热闹的街道和熙攘的人群,向远方那层层叠叠的山峦走去,那里有他可爱的家乡,有他早早盼归的父亲,然而距离还远着呢,他就这样一直走,直至时间走到了上午的尽头,他孤寂的身影消失在大路的深处…… 2 走到村口时,已近下午的尾声,仍有金色的夕阳欢欢喜喜地照耀着,他的双腿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然而更加疲惫的,是他的心。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渐渐逼近,他一听便知道是谁,只是假装听不见,继续向村口挪动着浑身酸痛的身躯,那声音再次响起,“嘿,桦哥儿,等一下。”他终于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去,一张熟识的脸猛地撞进眼内,那脸微笑着说:“考上了吗?”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声问了句:“田娃考上了吧?”“咳,专科都没上,我早就料到了,那兔崽儿哪里是读书的料,早让他进厂了,也不好好的干,都换了好几家厂了,没有人再会要他了,我们也管不了他啦。”那人说完就叹息起来,“他现在在哪?”“原先是在深圳的,后来就他和我们失去联系了,现在我也不清楚了,唉,没有文化,去哪都不行!”说完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一双浑浊的老眼默默地注视着远方,良久,也不理他,自顾地骑上那辆老旧的自行车,颤颤巍巍地进了村。他仍立在原地,然后抬头望了一下天,思忖着:深圳、深圳,真的是我寻梦的远方吗? 他进村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不过百步的距离,他只觉是隔着重重屏障。这时家家的屋顶都冒起了炊烟,一缕缕蓝色的轻烟在山间飘绕,村外小学的钟声“当当”地敲响了。收工的人们扛着锄头在暮霭中走过,放羊的老乡也吆喝着歌儿回村了,路上晚归的老黄牛“哞哞”地叫着。他呆呆地站在村人之中,他分明看到他家的屋顶没有炊烟袅袅,他知道是父亲在等他,或者是等他的结果。众人归家的村道,他却无法向家门的方向迈出一步,他只是继续走在暮色的乡路上,山野的色彩总是不那么单调,半崖上的小灌木的叶子红了,梧桐树的叶子黄了,桑葚茂密的矮枝上缀满了玛瑙似的小桑葚……尤其是绽开在路边的一丛丛野花,黄的、红的、淡蓝的,一丛挨着一丛,都赶集似的聚成一团;大鸡小鸡仍在各自的家门前“叽叽”觅食;野鸟儿从瓦盖的屋顶钻出来,“扑棱棱”飞上天;扑鼻是泥土和青草的芳香。夏天的傍晚,在这样的山村里漫步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吧,但他此刻只是个落魄的学子罢了,在属于自己的村庄里,他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漫步着。 小路的左边是一条沿路面延伸开去的弯弯浅浅的小溪,溪水在晚霞的映照中跳动着粉红的霞光,细细看去,有薄薄的嫩嫩的小鱼在水中悠然漫游。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异常的干燥,他轻轻走下到溪边,慢慢蹲下去,将双手轻轻潜入探入溪水之中,水中的鱼儿却不躲避他,一条银白的小鱼用小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像是一个亲吻,那一刻,一股莫名的跃动瞬间传遍他全身,然后转化为一股流动在心头的热流,那鱼儿仍是不离开他的手,绕在他的手边快活地转着圈儿,同时扭动着柔软的身姿,嘴里忽而吐出一个小水泡儿,他静静地看着,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温暖。他喝了几口溪水,“真甜”他忍不住说出声来。他想起了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也经常来这里洗澡、戏水,那时的小溪比现在的大得多,应该说是小河,他记得他和伙伴们捉鱼时总是趁伙伴们不注意的时候将他们抓到的小鱼又偷偷放进小溪里,然后又假装去和他们一起捉着。若是被某个孩子的家长发现,那必然是要被驱赶上岸的,包括他自己。父亲也经常在知道他在溪里玩耍的时候悄悄来到溪边,却从不下溪去驱赶他,只是默默地守候着他——甚至有时也会下溪去和他们一起玩,俨然是其中一个小孩------直到他玩厌了跟他回家,总有一些伙伴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温和的父亲,于是他在无数次被别的家长驱赶上岸之后,更加感激着他的父亲。 小路的右边是农田和菜地,这时村民们大多已回家烧饭,小孩儿也被大人硬拉着回家了,整片农田,他只看到两个熟识的身影,在相互靠近的两块菜地里俯身劳作着。一个是木生。他快步走上前去,“木生,你考上了吗?”木生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似是漠不关心,继续低身劳作,沉默良久,终于挤出一句:“考上了,但……”,木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忧郁的眼神始终如夜幕般沉寂。他知道木生后面要说的所有内容,也知道他说的那个“考上了”是指哪所大学,那也是他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啊,然而,此情此景,他又比他好到哪里去呢。木生是他大伯的大儿子,和他同一所高中,是那所学校里绝对的尖子生,听说曾被学校保送到清华大学,可是被他拒绝了,由于家里弟妹多,他也只能如此了吧,就像今天一样。另一个熟识的身影是他母亲,不,他从来没有叫过她“妈妈”,从她进他家门的那一天起,他一直管她叫“阿姨”,一直都是,即使在他心里她早已成为他母亲。暮色四合之下,“母亲”正吃力地挑着一担水,瘦小的身躯被压得弯弯的,两条瘦腿摇摇晃晃地走在田埂上,不时有水跃出桶外,她每次却总是挑得满满的,必需不断地轮换着左右肩膀。她浇菜的神情是那么专注,仿佛忘了时间,她熟练地浇完一畦菜地后,又转向另一块菜地,整个过程竟然没有抬过一次头。她洁白的上衣早已湿透,衣服紧紧地贴着后背,额上也涔满了细密的汗珠,远远看去,就像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在淡淡的晚霞中,“母亲”竟是那样的美丽,美的像一幅素净的水墨丹青。他的记忆又回到了童年,也是在这样的暮色,也是在那块菜地上,父亲曾无数次地教他锄地、松土、施肥……每次父亲也总是帮着他完成,最后总会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他那时还似懂非懂的那句话:“只有劳动才能创造一切!”“母亲”再转身去挑水的时候发现了他,脸上立刻露出格外急切而心安的神情,扔下水桶,径直走到他跟前,用略带责备的口吻说:“怎么这么久,你爸都等你一天了,午饭也不吃,说是要等你回来,他买了好些菜,正等着你回去庆祝呢,快去吧。”他惊异于“母亲”为何不问他考上没有,心里便越发担心起父亲来——在炎炎的夏日,父亲默默地等了他一整天。 快到家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父亲的身影在屋前的空地上来回地踱着,时而望向前方,时而看着天空,或者门前的路人,没一个轮回都用衰老的目光不断寻找着新的希望,人烟渐稀,父亲依然等待着,眼神如炬,那般温爱、柔和却充满了焦虑和感伤……他没有走向父亲,没有走向家门,在默默地注视着父亲渴盼的目光后,在天将黑下的时分,缓缓转身离去,或许这样的结果会更好吧,他安慰自己说。 3 他又向村口走去,离村口老远,就听见村长拴在村口旁边的牛棚里的一对牛母子,一声声地叫着,儿一声,娘一声,似乎一天不见,母子间有说不完的贴心话。他走到牛棚前看着他们,这时小牛正在母亲肚子底下一下一下地撞,吃奶,母牛的目光充满了温柔、慈爱,一如父亲刚才注视前方的目光,他忧郁地看着母牛,母牛幸福地看着儿子,并不理会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孤独的陌生人,他伸出手来抚摸着小牛的头,一下一下,手指感知着母牛特有的温顺,母牛正用它的舌头细细地舔着小牛的眼睛,他摸着摸着,泪,终于一滴一滴地落下。这时他听见了父亲呼唤他的焦急而嘶声力竭的叫声,一声紧似一声,声声催人泪。他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去深情地注视着漆黑一片的村庄,任泪水肆意地流淌,最后转身,找寻着通向县城的客车。终于寻得一辆,却已经是拥挤不堪,上了车,他依然只能站立着,客车在夜色中疾行如风,他的身后,故乡正在远远地躲在深沉的夜色之中,他抬头望向茫茫的乡村的夜空,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叶在茫茫大江中独行的孤舟,远离故土,风雨飘摇,失去原来那厚重的方向感,离乡越远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大约三个小时后,汽车终于进了县城车站,夜晚的车站依然车来人往,他穿过喧嚣吵杂的人群,来到长途客车的售票窗口,却被告知最后一班开往深圳的客车已于半个小时前发出,让他明天早来。他沮丧地退回到候车大厅,有那么一刹那,他是打算返回家中的,然而天地虽宽,却未能让他潇洒地纵横驰骋,来去自如,超然洒脱;故乡如画,却也不是他停靠一生的港湾,滋养他一生的水源,因为他还有他自己,还有他渐渐年迈的父亲;父爱如山啊,而如今他已是落榜之身,在这个以“一考定终生”的国度,一个来自农村的穷孩子,落榜之后,便空有了这一副好男儿之身,十年寒窗已付诸东流,上重点已无望,如今,他又能用什么去承欢父亲给予的殷殷期盼,抚慰他布满皱纹的慈爱的脸。白发老父嗬,如今,却成了他永远无法承受的负担,他觉得他这一生注定要用一次长长的漂泊去清洗积压在他身上的厚厚的污垢,清水洗尘,他的灵魂才能更接近原来他设想中的自己,才能微笑着从容地站在父亲跟前,用手帕为他拭去繁重的劳作后,沿着皱纹横淌而下的汗水,去换取他一个慈爱的微笑或一次粗糙的抚摸。于是他选择了深圳,选择了那片在父亲口中无数次被提起过的,让他一生向往的热土。 今夜父亲已也是注定了无眠的吧,或许现在也正在寻找着他,无论是行动中还是心灵中。他清晰地记起小时候他生气或顽皮时就会躲在任何他认为隐蔽的地方,想让父亲一顿好找,然而父亲总能快而准地找出他,然后把他高高抱起,微笑着在他的小脸蛋上鸡啄米似的亲了又亲,而他这时便“格格格”的笑得更欢。只是后来很少有那样的时候了,自从那时候他立志要通过学习去报答父亲,他的人生就像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锁在学业上,他从来就觉得学习是人生之源,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能从中获得,又能继续美好下去,包括对父亲的尽孝。如今他的人生之源枯竭了,他已经不能绽放他想要的美好了,让父亲途径他的人生的美好的时候,也会一直美好下去。即便还是有希望的,可谁又愿意让自己去经历第三次复读,把自己的未来再交付给一场未知的奋斗呢,这哪怕是能让父亲心有所安,他也不能许诺给自己一个明辨而清晰的未来,也许他也是不适合读书的吧。今夜父亲也一定会整夜都在寻他,从他出生以来,他便是父亲的全部,是父亲一生的水源。父亲一生的角色,应该都是让他的“水源”不断的丰盈润泽起来,哪怕要干枯自己,哪怕这“水源”充裕后会离他而去,他也会心甘情愿地铺在地上,托起你远行的脚步。父亲也最终会寻着他,也许是在遥远的深圳,也许就在这个汽车站,这个候车厅里,也许此刻父亲正在努力地奔向自己,一刻不停,他觉得他就像从父亲手中放飞的有着长长的线的风筝,经历狂风暴雨后,不知落在何处,但身上总是有父亲那双希望的大手握引着,直到他们再次相遇,直到父亲将他再次高高地放飞,他仍然是原来那只欢快地飞翔着的风筝儿,身后是父亲紧紧追随的身影。他的心情不再焦虑,他似乎在等着父亲的到来,在他上车之前,但是父亲真的会让自己孤身一人南下深圳吗? 他的身旁是几个也将南下的民工,是的,他一眼就能判断出,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座位上,都进入了美美的酣眠,有此起彼伏的鼾声流泻而出,他们是在做着在南方奋斗的酣梦么?或许就是在深圳呢。他始终觉得没有一丝的睡意,便起身走向门外,去看他所在的这个县城的夏夜。城市的夜静极了,没有点点的繁星和阵阵的夜凉,只有一轮弯月隐隐的穿插在云间,淡淡而又有些落寞。没有虫鸣四起,没有夜鸟遍飞,城市的夜大抵都是这样的吧,他对自己说,深圳的也一定如此,那时他会经常在住处的走廊里看深圳的夜,淡漠而又蕴含希望,那时父亲也一定会在家乡的屋前抬头望夜空,和他看着同一轮明月,他们的眼光会越伸越长,最后相触在一起,觉得彼此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对方。他沉入了美好的想像之中,心中充满了向往,城市的夜总是睁着眼睛的,看着他沉浸在异乡与父亲月中交汇的美梦之中,也看着父亲默默地缩短着与他的距离,用一整夜的时间,也许在他意料的时间和情景之中。 4 第二天早晨,当厅里的广播悦耳地播出第一条发车的信息后,他站了起来,用熬了一夜的双眼,透过滚滚的人流,望向车站的大门,一切都正常,他迟疑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然后转身去买票。这时身后有个略略急促而熟识的声音叫住了他:“桦儿……”语气是那么坚定而毫不犹豫。他快速地转过身去,父亲拖着疲惫的身驱站在他面前,他几乎人不出他是他父亲来——他粗布的上衣有些凌乱地歪歪扭扭地贴着身体,下身的裤管都卷了起来,一高一低的,一双破旧的解放鞋过分地塌了底,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麻布大包袱,花白的头发蓬乱着,似乎好久没有搭理,憔悴的眼睛里面,满布的血丝诉说着他整夜的疲惫,那被岁月和生活的重担过早地侵蚀得如树皮般粗糙的脸颊上爬满了皱纹,如沟壑纵横的黄土,早已不再光洁红润,脸上的颧骨高高地突起,繁重的劳动已经毅然决然地使他的身躯过早地衰老和佝偻,他干裂的嘴唇不停地上下蠕动着,欲言又止。父亲静静地站着,周围是涌动不息的人流,他仔细看着父亲的面孔,嘴唇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看着父亲看他的眼神,毫无责怪的气息,静谧而略带幽怨,给他淡淡的喜悦和温暖。无边的沉默过后,父亲终于开口:“昨夜你就在这儿过的?”他从沉默中醒来,如实回答:“是的,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在那个通往县城的路口,我看见你上车了,那是通往县城的最后一班车,我赶不上了,咳。”“爸,我没上重点,也不打算再复读了,我要去深圳打工养你。”他的声音越来越细,如蚊子嗡嗡。“我早就猜到了,其实,你去深圳也好,成功的途径有很多种,只要肯努力,只要心中永远坚持着梦想,就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收获,上大学仅仅是其中的一种途径,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部分,现在你已经成年了,该自己决定以后的路如何走了……”父亲娓娓道来,像是和他在谈心,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父亲,不敢相信那些话是出自父亲之口,漫漫的长夜,父亲跨越整个县城的距离来寻他,仅仅为了给他带来临行前的鼓励。“你也无需担心我,我可是个大男人,到那边再和我联系。”然后父亲把那个大包袱递给他,继续说,“要上车啦,到车上再打开吧,你没带行李也好,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只要肯吃苦,就能创造一切,劳动创造美啊,我走了。”他双手接过那包袱,暖暖的,沉沉的,嘴里始终未发一言,他的目光触碰着父亲此刻的眼神,如他手中的包袱,那般温暖又美丽。 父亲转身离去了,却走得很慢,孤单的身影有些落寞,然而却是那样的清晰,即便是远隔重围,或是渐渐成点,他都能在万人之中一眼认出它来,直到他消失不见。他慢慢地上了车,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找好自己的座位坐下后,他有些急切地用颤抖的双手打开那个包袱,看到里面的东西的那一刻,他惊呆了——里面满满地装着父亲的劳动成果:小米、面包、水果、红枣儿、花生,都洗得干干净净,像花儿一样散发着故乡特有的清香,他记得这些曾经是他在县城读高中时父亲经常托乡亲给他捎去的小可口,无数个独在异乡的日子里,它们也曾给他满满地乡愁。包袱里面还有一个黑色的包袱,包得严严实实的。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大叠钱,他惊异地摊开在手心,这是一叠散钱,各种面值都有,十元、五元、两元、一元……最多的是一毛的,有的新如初生的婴儿,有的却破旧如父亲那塌底的解放鞋,却都被整整齐齐地叠着,挨挨挤挤,似乎在诉说着父亲层层叠叠艰辛的岁月。黑包袱的下面还有个崭新的牛皮纸信封,他以为是父亲给他写的信,打开后却发现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他一眼就认得了这张照片,那是他小时候和父亲在家门前的合照,也是他和父亲唯一的一张合照,照片上的他刚好五岁,能够独自站立了,而父亲却固执地要把他抱在怀里,然后微微一笑,眼睛深情地看着镜头,让画面定格,他们的身后是刚刚贴过春联的小小的家门。那时的父亲是多么的年轻,魁梧的身材、有力的大臂、微卷的黑亮的短发,眼中有着乡下人特有的善良和敦厚的气息……他记得当时父亲是求了那个来村里采风的摄影师很久,最后把家里唯一的一篮准备用来过年的鸡蛋都给了他,摄影师才答应为他们拍照的,更记得父亲是怎样跨越两百多公里的距离从遥远的县城取回照片,然后独自欣赏的欢欣雀跃的模样。后来父亲总是将它带在身上,总是在辛勤劳作的田间地头,时时地拿出来看看,有时会用手抚摸着,然后兀自地笑,最后又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也曾常常拿去与人分享,自我炫耀一番,那时在那样的乡村,拥有一张自己的照片想必是一件极稀罕的事儿吧。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一直珍藏着它,在他没有在意的每个瞬间,物自无言,点点滴滴,都是父亲的气息和深沉的爱。 看着这些饱含父亲体温的小小物件,此刻他感到自己二十三载的光阴里,父亲一刻都不曾离开过他,原来从他呱呱坠地开始,每个春夏秋冬,在他生命的每一个季节里,都有父亲对他切切的思念和默默的付出,即便是他有时故意逃离,即便是远隔着城乡之间的遥远的距离,他永远都会得到父亲无言的浇灌和呵护,在他前行的道路上,父亲都会默默站在他背后,守着一颗慈爱的父心,在他需要的时候,无私地付出自己的殷殷心血,只要儿子能健康成长,他就会时时感到心中填满了小小的喜悦。原来父亲就是他生命的水源,滋润着他走过这二十三载的岁月,给他充足的养分和呵护,让他二十三载的生命一点点丰盈饱满,然后张开翅膀,肆意飞翔。他出神看着照片中的父亲,身体一动不动地,有眼泪隐隐地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淌下,滴在照片中的父亲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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